恐懼比瘟疫傳播得更張狂,經過門堪羅雀的香港機場。屈指可數的乘客,口罩雨衣潛水面具出齊,眾人面面相覷,踏進刑場一樣的機艙。如坐針氈三個半小時的寂靜機程,終見到腳下萬家燈火的大阪暮色。
無論生活是如何的不堪,這裏始終擁抱我。
無論命運如何背叛,我知道遠方還有這島。
冰凍失意的深夜,遠方還有漫天墜落的緋紅櫻花。
落魄的當下,總是想起「生而為人我很抱歉」。
那種難捨難離的剪不斷理還亂,非幾十年的的親身癡纏能夠深切體會。

從三千日圓一晚的膠囊酒店、五千日圓的站前商務酒店,到兩萬日圓的一泊兩食溫泉旅館。從一百日圓的原宿中古衫、青澀的澀谷潮牌,到十多萬的銀座訂造西裝,不論是周末小偷情還是環島大約會,搭山手線返工到拍攝旅遊節目,質與量的變化,竟然發生在一霎那。
就在那一霎那,舞象之年已知天命。一回首,那個乳臭未乾的窮小子在昭和末年,寒窗苦讀日文,平成初年混入富士同索尼,二十年青春職場人生與日本朝夕相對,是俺人生最長的春夢一場。
即使提前退休,即使瘟疫蔓延,封關前日本和歌山觀光局仍誠邀我往當地,發掘一些人煙罕至的秘境抗疫景點,叫做My Secret Wakayama,我翻譯成「私藏和歌山」。

「私」在日文中是第一身謙稱,「藏」在日文中是隱藏,而「私藏」兩字的中文語意亦暗合。
途中不知身是客,一晌總是貪歡。平成青年時最熱衷於在東京出差開會之後,偷走出去和歌浦賞梅、黑潮泡溫泉。令和時代仍舊本性難移,私藏的和歌山歲月固然靜好,三天的拍攝採訪瞬間完了,我還是賴死不走死纏爛打,因為強烈預感那扇半掩的障子戶,快將關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