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葬的詩般藝術

我和阿努奇坐上一隻由黝黑皮膚賤民划的木船,向瑪尼卡尼卡河壇(Manikarnika Ghat)進發,這個河壇是火葬場。

「我是剎帝利,從來不和賤民一起吃飯。」阿努奇悄悄跟我說,嘴角顯示出一絲絲的驕傲和自豪。

印度人口中,百分之五十屬首陀羅(賤民),首陀羅之內還細分三十個種姓。「杜姆(Dom)這種姓的人,專業就是殯儀,他們保留了神聖的燒屍火種幾百年,因為恆河火葬儀式不能用火柴,必須向杜姆借火,不過收費十分合理,夭折的未成年人免費或象徵式收一百盧比,成人或老人則要二千盧比。」

那火葬費用呢?「如用芒果木、菩提樹木等中等木材火化遺體,收費五千盧比。還可以用名貴的檀香木,費用高達三萬五千美元!只有極尊貴的達官貴人才有機會使用,有錢人還會另外聘請樂師吹奏送葬。」

「火化一個成人,要用上二百公斤木頭,燒三至四小時!」阿努奇像介紹燒烤餐一樣,輕鬆地介紹所需木材及時間。

河壇上堆滿木柴,細看有四五處火光熊熊,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恆河上。「這個人的一生,是怎麼樣的呢?」我望着一個個生命終站的點點火光。「他一定已經升到半空中,俯瞰自己的軀殼,變成火光的一部分。他是幸運的,在恆河邊走完人生最後一程,是所有印度教徒的夢想!」阿努奇一邊說,一邊望向天空,泰戈爾上身一樣。

沒有哭哭啼啼,沒有悲泣痛哭,「因為印度教徒相信,這是痛苦今生的終點站,幸福來世的天堂入口。就在這裏,瓦拉那西!我阿努奇的家鄉!」與有榮焉,我也感覺到火光照射下的那份驕傲和自豪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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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,在印度教中,是上天堂的途徑,靈魂藉火而升天、藉在恆河淨身,和天神合二為一。印度人和中國人一樣,也有火燒祭品的習慣,火神阿耆尼會將火淨化後的祭品傳達到其他神祇。

印度教徒相信,如果死後骨灰沒有撒到恆河,將無法得到解脫。

▲ 瓦拉那西有八十四座河壇,各有功用。

Δ 專供人洗衣物的河壇,觀乎漂浮的垃圾,會否愈洗愈髒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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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壇

河壇(Ghat),是從河岸上一直延伸入河的階梯平台。舊城長六公里的恆河西岸邊,有八十個類似碼頭的河壇,去年再增加四個。幾千年來,這裏寸土尺金,每個河壇均有兩、三座神廟,總數超過三百座。

在瓦拉那西的八十四座河壇中,有十七座連接着華麗的古老宮殿,這些宮殿分別由加爾各答、拉賈斯坦等富裕的土邦有錢人或貴族興建,最漂亮一個由拉賈坦(Rajestan)國王所建。除了印度各邦,還有印度以外的印度教國家興建,如尼泊爾。三百年前,各土王包括尼泊爾,向瓦城土王買下了二十米寬的向恆河地,興建自己的河壇。情況有點像耶路撒冷的各國教堂、菩提迦耶的各國佛廟。

除了富人專用的宮殿河壇外,每座公共河壇都各有不同的功用。有的專供人洗澡,有的專供人洗衣,還有的專供人火葬。

▲ 聖城自然多聖人,這是另一位大師在開工中,到底誰是客誰是大師?看看聖線,就知道!聖線就是印度教徒身上一根斜掛着的細細線繩,只有頭三層的種姓可以佩戴!

▲ 火葬場不能拍照,只能離遠偷拍一張。

 

 

火光開始微弱。

「這完全是一種高深的藝術啊!只有杜姆才懂計算,甚麼樣的屍體,要多少公斤的木材。少了一公斤,屍體未燒乾淨就熄火了,家人就光火,要扣錢。多了一公斤,杜姆又虧本!」阿努奇像介紹名廚的烹調藝術一樣,祟敬地繼續向我介紹火葬這種特殊技藝。

按印度教規定,只有男性家屬才能進入火葬場,而且只有兒子才能負責點火,孝子拿着從杜姆借來的火種油燈,繞行遺體三圈,然後點燃柴火。孝子當天要剃頭,火葬後孝子要吃素,不可睡床,只能睡在地上,他不能上班,而且要穿白衣,共持續三十天。火化遺體時沒有人哭,火化完成也不必取骨灰,直接倒入恆河便是。

「恆河下游還有人喝恆河水嗎?」望着浮起一層白色骨灰的水面,我問。

「恆河可以淨化自己!我家十幾年前儲存的恆河水,今天還很清澈呢!」阿努奇一臉驕傲地告訴我。見我面露懷疑,他加多兩錢認真:「真的,我下次拿給你看,你可以試下喝!」

「哦,你太客氣了!不必了!」

因為窮人沒錢買足夠三小時火化用的木材,河邊下游另有一個政府火葬場,用電焚化爐火化遺體,費用僅一千盧比,供窮人使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