爪哇近代的歷史為英國人萊福士所記載,但一千多年前的爪哇歷史,卻全是由千里之外的中國高僧法顯、義淨記載下來!歷史總是那麼巧合, 印度芨多王朝的歷史同樣是由長途跋涉的中國高僧法顯、玄奘忠實記錄, 才令我們得以一窥堂奧。
緣盡前生: 印尼和中國
東漢永平十年(67年),漢明帝夢見金人,派人去西域用白馬馱回《四十二章經》, 佛教傳入中國。過了三百多年, 公元400年東晋僧人法顯,經西域前往印度取經後,因為西域常亂,他由獅子國(斯里蘭卡)經海路回國,經過馬六甲海峽,並登陸另一個佛教盛行的島國,他在不朽名著《佛國記》中,記載了“如是九十日許,乃到一國,名耶婆提, 其國外道、婆羅門興盛,佛法不足言。”文中的 “耶婆提(梵文Yāvadvīpa)”是古國名,位於今天的爪哇。
中唐之後,西北絲綢之路阻塞, 由廣州出發到獅子國(斯里蘭卡)的海上絲綢之路更為興盛, 爪哇成為東西貿易交通要道。唐代高僧義淨法師記錄, 在公元671年12月,由廣州坐船到達室利佛逝國(梵文Sri Vijaya),香料貿易令其經濟強大,取代了耶婆提國, 控制馬來半島,蘇門答臘島及爪哇島(即婆羅浮屠所在地)。國王信奉佛教, 成為南洋的佛教中心,義淨法師在此學習梵文半年,被室利佛逝國王視為上賓。他更坐上國王的船,前往印度學習佛學15年。公元686年回到室利佛逝國,並住了五年專心譯經。他在《大唐西域高僧傳卷》記載,該國佛教興旺,僧侶眾多。由於室國和獅子國來往頻繁,盡得印度南傳佛教真傳。佛經齊全,僧侶眾多通曉梵文,義浄勸中國僧侶不必去戰火頻頻的西域,應來室國和爪哇學習佛法。書中還記錄了義浄的一位還俗弟子,娶了印尼女子為妻,成為史上第一個移民印尼的華人。室國無文字, 經書用梵文,上章表用漢文。近年在爪哇的婆羅浮屠出土多件中國唐朝的瓷器,就是義浄法師的證物。
義淨法師回到長安後,由760年到830年,中爪哇開始興建婆羅浮屠。公元1006年爪哇火山爆發,婆羅浮屠被火山灰掩蓋。1017年,來自印度的泰米爾軍事強國Chola,由海上進攻室國,直搗首都巨港,結束了室國的佛教黃金時代。直至到十五世紀伊斯蘭教由印度傳入,成為印尼主流宗教, 佛教和婆羅浮屠完全消失在印尼人的視線。
一磚豆腐,諸法從緣生
坐在婆羅浮屠最豪華的渡假村Amanjiwo 餐廳, 吃完了沙律,看完了英文版《婆羅浮屠》,將之譯成以上三期的中文後, 我抬頭準備回房。不知何時,在我前方安靜地坐了一位中年女仕,身穿傳統的印尼Batik,她手拈著一朵盛放的白色苿莉花,望向著黑暗的森林,微微笑著。 我望向她的頭上,藍寶石的星空是一個巨大的湖泊,沈甸甸的白雲包圍著星光閃閃的湖。白雲下面是黑壓壓的原始森林,閃爍著點點鑽石彩光的正是婆羅浮屠!
夢裡不知身是客,一晌貪歡。叫醒我的是一隻來私家泳池喝水的紅藍相間小翠鳥。早餐時,Amanjiwo的總經理Sean來打招呼,問我今天想不想坐馬車遊村寨? 我問不是去婆羅浮屠嗎? 他說留待明早去看日出更漂亮。而且今天有位單身女仕已經訂了馬車,她說可以和我分享。
十分鐘後,換了另一襲粉紅沙麗的中年女仕已經和我坐上啲啲嗒嗒的傳統馬車。流利的英文,優雅的舉止,她叫Khandro,是一位來自澳洲的西藏寧波車。她曾教Sean在澳洲的哥哥靜坐冥想,故此Sean請了她來印尼這裡舉辦一個短期的冥想課程。課程昨天完結了,歐美學員也回國了,她才有空留兩天觀光。
馬車穿越阡陌之間,停在一個製造玻璃麵的阿婆工房前。玻璃麵並非由我們常
見的米粉或麵粉製作,而是用棕櫚樹!把棕櫚樹煮成漿,然後壓成紙一樣薄,在田裏曬乾切條,就是透明無味而彈牙的玻璃麵了,老婆婆笑呵呵地說, “很便宜!一公斤一萬盧比(HK$66)”。
遠遠已聞到炸豆腐的香味,原來有一家人世代都以製豆腐為生,不單有新鮮豆腐,老闆娘還正在炸豆腐。
Khandro 問怎麼賣,豆腐娘說: “一件炸豆腐,五百盧比!(HK$0.3)”
上了馬車,Khandro 笑着問我,”你剛才聽見了兩個文明的對話嗎?”我不明白。
精通梵文的Khandro 解釋, “盧比”來自印度梵文 rūpyakam ,意即 “精製銀幣”,不止是現今印度貨幣名稱, 也傳到深受印度文明影響的尼泊爾、斯里蘭卡、印尼等國。 “豆腐”,當然是我們中國漢朝發明的千年美食, 經由法顯、義浄等先人傳來南洋, 佛教雖然已經在印尼消失了, 但還是留下了善果。
“諸法從緣生,緣謝法即滅。我師大法門,常作如是觀。”——《大乘集菩薩學論》
Khandro 引出這段佛偈,向我解釋,簡單如一句豆腐娘的話,也有兩個文明古
國——印度和中國——飄落在南洋的影子。古往今來,萬法皆空, 因果不空, 沒有任何東西是空穴來風。這正是一磚 “諸法從緣生”的豆腐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