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往涅槃之地──拘尸那羅

 

「如來者,無從所來,亦無所去,故名如來。」

──《金剛經》

「如來」是佛陀自稱,他從來沒有來過,也從來沒有走過,所以叫「如來」。

走不動的佛陀

佛陀涅槃的地方,就是拘尸那羅。根據佛經記載,佛陀自悟道以來,已經在北方邦和比哈爾邦弘法示教、行腳托缽、不停奔走,傳揚他悟得的脫苦之道,晃眼已經四十五年。老人家年屆八十歲,在古代印度落後的醫療條件和艱苦的生活之下,已經十分高齡,連他的大徒弟──智慧第一的舍利弗(即是《心經》中稱呼的那位「舍利子,是諸法空相」的舍利子)也老死了。佛陀並不是神,他像普通老人家一樣,身體愈來愈虛弱,還患有嚴重的背痛。他預告自己還有三個月命,告訴僧團要向北面走。就像三文魚在臨死要游回出生的河流一樣,當時他在王舍城,在幾名弟子陪同下,向北走向他出生的地點:藍毗尼園!走到一半路上,到達拘尸那羅時,佛陀已經走不動了。一行禪師對佛陀此遺憾,有詩般的詮釋:「只是朝北而行,已經足夠。對佛陀來說,拘尸那羅本身,就是美麗的藍毗尼園!

阿努奇語帶輕蔑:「現在印度信佛教的僧眾,多數是低種姓,最多是首陀羅。」佛陀當然知道,他在成佛的剎那曾說:「奇哉奇哉,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。」佛陀有教無類,對種姓社會最低層的賤民階層,照顧有加,認為「一切眾生,皆有佛性」(《大般涅槃經》),提倡眾生平等這種先進思想,照亮了黑暗之中印度苦難大眾的心靈,直到生命最後一刻。

我聞彼服食鐵匠准陀的齋供之後,佛陀忍受幾瀕於死的劇痛。彼所以患此嚴重疾病,因進食栴檀樹耳(蘑菇)之故。佛陀於清瀉後猶說:「我等去拘尸那羅城。」

──巴利文《大般涅槃經》

這解釋了為甚麼佛陀聖地多在印度交通不便、經過一番折磨才到的偏遠地方。因為富裕大城市如瓦拉那西,均被婆羅門祭司控制,佛陀經過而不停留。生命圓寂之地,更是貧窮小村莊河岸邊的樹林──拘尸拿羅的兩棵娑羅樹之間。佛陀涅槃前走過的最後道路, 也是無上殊勝的開示啊!

拉魯的高速公路

沿著這條佛祖曾經步行走過的苦難之路, 一路上都是深坑小洞、土坡石頭,連綿起伏,偏偏就是沒有平路!偶爾有條平坦大直路,舒服高興了一秒鐘,但見司機停下、交錢,原來是收費亭!瞬間車子又變回過山車,更形象地說就是變了洗衣機,身體左搖右晃,腸胃上下奔騰之際,這篇文字誕生了。

「這是我們的高速公路呀!是『拉魯』留下的傑作!」導遊阿努奇苦笑着說。

拉魯(Lalu Prasad Yadav)曾是比哈爾邦的省長,號稱「比哈爾王」,在任十五年間,貪污腐敗,勒索負責公路的工程師,不給黑錢就「被消失」,這些公路只完成了一半已經彈盡糧絕。印度是民主國家,他卻年年高票當選,成為國際笑話。比哈爾人口一半是文盲,拉魯面懵心精,外形矮小圓碌碌有點像曾志偉,擅長以插科打渾的方式拉票,他經常向窮人大叫他的口頭禪:「要吃Alu(印地語的薯仔),找Lalu(拉魯)!」台下農民大笑,次次都將票投給他。在薄熙來被判刑次月,下台的拉魯被判刑五年。

在大學生年代,我曾經在印度流浪三個月。過去二十年,印度高速發展,但和中國比較,還是拍馬難追。基建一塌糊塗,比哈爾邦的公路和電網還不及埃塞俄比亞。惟獨通訊進步神速,最鄉下的地方也有Wifi和手機訊號,不愧為IT大國。衛生狀況嘛,看閣下的標準了。二十年前,我吃過「蒼蠅沙律」、「飛沙肉丸」、「痢疾食水」,已經百毒不侵;今天,印度大城市外資大酒店林立,要找到衛生的飲食不難。大街上的牛屎人糞、纏人的蒼蠅大軍,也進步斯文了很多倍──相比二十年前。

建議有心去印度朝聖者,還是趁年輕、身體健康好,就快起行。老了,身體有病了,肯定受不起這條「拉魯高速公路」的折騰, 待在家中好好修行也一樣嘛。心, 就是大菩提樹。家, 就是天竺聖地。(摘自新作《足足五萬年──西遊記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