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回講過, 我在馬爾代夫遇到伊斯蘭版的唐僧, 他叫Ibn Battuta(伊本·巴圖塔), 他的朝聖之旅記錄了中世紀的伊斯蘭社羣(Umma), 由他家鄉摩洛哥, 經過非歐亞洲, 到長安, 都有一模一樣的清真寺和市集。摩洛哥的古城菲斯, 就是根據《古蘭經》修建的伊斯蘭社羣, 古風尚存。
鮮活的伊斯蘭社羣
司機帶我們到城邊山坡看「日落菲斯」，一眼看不完的古城，如同一條長法包，橫亙在山谷中。白色小屋密密麻麻，穿插無數清真寺高塔、綠頂大學。叫喚塔喇叭忽然唱起高亢男音，如同回音，萬塔起動，此起彼落。剛好傍晚七點半，一天齋戒完了。小屋子一間接一間亮起來，更顯童話。先知穆罕默德說: “穆斯林之間的關係, 猶如建築𥚃相互支撐的各部份。”所以, 不論貧富, 菲斯的房子一間緊貼一間, 三面墻完全和鄰宅共用。
就像西方基督教城市的廣場和教堂, 穆斯林城市最開闊的公共空間, 必定是市集和清真寺。巴圖塔寫道: “清真寺有兩種, 一種是大而宏偉的聚禮清真寺, 供全市穆斯林在每週五的聚禮時做集體禮拜。另一種是社會會堂式的小式清真寺, 供居民平時使用。”如同東方的佛寺, 清真寺同時也是古代的大學和經學院, 擔任教育人材的功能。
穆斯林善於經商, 位處東西方交匯之處, 十五世紀航海大發現之前, 由羅馬到長安的陸路貿易, 由威尼斯到廣州的海路貿易, 均由他們控制。所以伊斯蘭社羣的另一重要特徵就是市集。市集同時受宗教規定限制, 有宗教團體監管商人必需每週五停下生意, 去大清真寺聚禮, 還有一年一度的全民齋戒月。
城市半夜活過來
回到我入住的民宿Riad Dar Guennoun, 主人家是一個金髮美女Miriam, 她母親是澳洲人，嫁給了菲斯望族而落地生根。她將這座三百多年的祖屋重新轉型, 成為網上人氣民宿。黃昏七點半，叫喚塔傳來唱經男聲，她和叔叔就開始吃全天的第一頓飯, 叫Ittan Meal，一桌子擺得滿滿的椰枣、前菜、主菜、甜品、水果。
十多個小時不喝不吃，腹空貼胸的穆斯林，上班都懶洋洋，或乾脆在家中睡覺節省體力。日落以清真寺敲大鐘為準，開齋了，店舖開了，人出來了，城市活過來了，我走去菲斯的藍色大門，燈火通明，商販準備開檔了，大燈泡照著堆積小山似的各式油炸甜品, 小野貓睡在大街中央，有氣無力。賣煙的小男孩坐在街燈下面打瞌睡。餐廳的侍應開始懶洋洋地吃飯，無力招呼我，剛開齋這一個小時是休息時間。
晚上十點半鐘飯後出來，嚇了一跳。神奇的事情發生了，剛才冷冷清清的沈睡大街，忽然被阿拉丁神燈叫喚醒了。空蕩狹窄街道忽然擠滿了全城的十多萬名居民，熙熙攘攘，摩肩接踵，街邊無牌小販叫賣翻版影碟、手飾手袋、衫褲鞋袜，女人成雙結對盛裝出行，女伴們共享一杯奶茶，脫了鞋子就在街邊試新鞋，大聲問女伴意見。男人坐滿了咖啡茶座，佔了大街一半，抽煙吹水。由於一日一餐，所以眾人盡情饕餮，要一次過吸收一天的熱量。雖已半夜, 如同白晝。半夜滿街都擠滿人，店舖燈火通明, 直至凌晨, 蔚為奇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