將鏡頭定格在電影《戰狼三百》中, 兇悍的波斯國王薛西斯一世, 和斯巴達戰士浴血溫泉關的年代。放眼中美洲, 第一個瑪雅城市Izapa剛剛興建。亞洲的中原處於烽火連天的戰國時代, 印度的釋迦牟尼圓寂了200年，佛教史上第一位大護法, 出現了。
緣起緣滅二千年
元前261年, 阿育王將佛教定為國教, 在印度廣建84, 000座佛舍利塔, 向僧团捐赠了大量财产土地，包括在印度中部的阿旖陀, 兩邊陡峭崖壁上凿出了34個石窟, 供僧人靜修。過了一千多年, 十世紀信奉伊斯蘭教的突厥人入侵印度，摧毁寺廟, 燒燬佛經, 屠殺僧侶, 佛教在印度完全消失。阿旖陀石窟,還給了大自然，荒蕪孤寂了整整一千多年, 沒有信眾到訪, 也沒有任何印度史籍記載，慢慢被雜草樹木遮掩，也得以完整不動地保存下來了。直到1891年, 一個英國士兵John Smith追逐一隻老虎時, 才赫然發現叢林之中, 峽谷崖上雕有共550米連綿的石窟僧院。當時這些石窟的居民已經是蝙蝠、雀鳥。他發現的第一個洞是十號窟，至今岩壁上刻著「John Smith, 1819」。
由於窟中佛像的石雕大同小異, 阿旖陀最重要的藝術和歷史價值, 反而是更為罕見、真實、生活化的壁畫。二千三百年前, 孔雀王朝時印度貴族黎民的服飾、樂器、武器、建築、社會習俗, 今天根本就無從稽考。唯一的驚鴻一瞥, 就是來自阿旖陀的珍貴壁畫。如同我們如今要一窥千多年前盛唐的服飾生活, 非敦煌(晚過阿旖陀約六百年)壁畫莫屬。
觀世音密碼
一號洞是最大的石窟，牆上繪有一位男身菩薩, 面有胡須, 赤裸上身。右手持一朵白蓮花, 頸上的項鍊粒粒清晰飽滿, 左肩斜掛一條當年印度貴族流行的寶石纓絡，項鍊、耳環、白蓮花、纓絡上都有格外耀眼的寶藍色, 在二千多年沈澱的歲月灰燼中閃閃發亮。這是打磨自珍貴的青金石(Lapis), 在各種壁畫礦石顏料中最為珍貴。導遊說產自阿富汗, 古代將寶石運到印度中部來, 是一項很浩大的工程。我相信他的話, 因為看過有套Discovery 紀錄片, 戰火後的阿富汗今天仍然開採青金石以賺取外匯。
菩薩明眸善睞, 眼神溫雅, 若有所思, 目光向下。觀音的梵文名為Avalokiteśvara , 如同密碼, 我們就試下拆開吧! Ava是Down, lokita是look的過去式, eśvara 意即lord, 合起來即意為 “眼神向下觀望眾生的菩薩”。觀音的另一梵文名為Padmapāni, 意即”手持蓮花者”。 對證眼前這一尊歷史最悠久、保存完美的觀音畫像, 謎團一一解開了。
那麼, 玄奘在唐朝時首次意譯成 “觀音”, 岂不詞不達意? 未必。觀音更早的梵文古名為Avalokitasvara (t後面不是e, 是a), 而a-svara意思是聲音, 合起來意即 “尋聲向下觀望眾生的菩薩”。
“南無尋聲救苦救難大慈大善觀世音菩薩”。忽然，背後悄悄一句熟悉的字正腔圓的四川話傳來, 尋聲回看，空蕩蕩的石窟, 只有一隻黑頭灰翼的畫眉鳥盯著我。刹那間, 鏡頭由2012年炎熱的印度拉回到1975年的成都冬季, 黎明時破窗吹進來的呼嘯北風中, 合奏的是六歲的我均勻沈睡呼吸聲, 以及外婆在觀音菩薩前悄悄地呢喃不停的這一句。